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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79章 童話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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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79章 童話

海谷市,某間豪華旅店頂層。

這回魏化謙換了個酒店,唯一不變的是這個高度,以及窗外能夠俯視整個海谷市的視野。

他吸了口煙,在煙灰缸裏彈了彈。窗外正值黃昏,環境昏暗了許多。落地窗的倒影中,能清清楚楚瞧見他臉上的皺紋和斑駁白發。

魏化謙的視線時不時掃過手機,它安安靜靜地躺著,沒有發出一點聲音。

“吱呀——”

夕陽徹底沈沒的那一刻,他身後的門緩緩打開。魏化謙彈煙灰的動作停頓半秒,他目光跟著黑灰色的煙灰墜落,頭擡也不擡:“沈陌。”

沈陌換了身簡單利落的襯衫,頭發還帶著洗完澡的濕潤。他隨手關上門,大大咧咧坐在魏化謙對面。此人舉手投足很是放松,衣料瞬間勾勒出年輕軀體的輪廓。

“小魏,幾天不見,你又老了。”他隨便打著招呼。

魏化謙臉上的皮肉顫了顫,扭出一個客套的微笑:“識安的瘋狗很老實啊,沈兄失手了?”

沈陌無所謂地摸了個無花果,手指稍稍用力,黃白的果肉中露出甜蜜血腥的芯子。他隨口一咬,兀自咀嚼了會兒:“嗯,失手了,剛好撞見識安的人在調查。”

魏化謙不語。

沈陌不搭理他,又摸了兩個無花果,自在地吃著。

“那個世界不是現實,就算符行川親自下場,你也不會吃虧。”魏化謙沈聲說道,“還是說他真的下場了,你不忍心對帶過的後輩出手?”

沈陌:“……小魏,你這話說的。咱們認識多久了,要是有機會,我保準第一個殺他。”

“給我失手的理由。”

“我還想問你呢,我這次看見的東西實在有點多。”沈陌直搖頭,“識安那幫子人,拿到了很厲害的記憶——之前我可是沒發現過,骸谷還藏著那麽一只巨型怪物。比起它,兇煞們簡直嬌小可愛。”

魏化謙面色陰沈,香煙的煙灰積了老長一截:“怪物?”

“是啊,識安不知道從哪裏搞來的記憶,用黃粱的幻象投放出來。那段記憶夠詳盡的,大天師本人的回憶也不過如此。”

沈陌把玩著手裏綿軟的紅皮無花果,它在他的手掌裏滾來滾去,像是不怎麽新鮮的臟器。

“絕對不可能。”魏化謙站起身,將香煙在煙灰缸裏狠狠按滅,“鐘異已經死了,你不是沒看過我們的資料。到了最末,他的身體已經破敗不堪。別說保存記憶,他連全屍都存不了!”

“那也沒人找到過他的屍體吧。”沈陌聳聳肩,“我可是看得很認真,大天師的封印就在骸谷……嗯,看地勢就是海谷。八成是那群前人嫌‘骸’不吉利改的,我不會看錯。”

“夏天那陣子的兇煞之力波動,我可是還記著。疑似兇煞出世,但你們拿了血祭去吸引,半根兇煞毛都沒引來。你說那會不會——”沈陌意味深長地拉長聲音。

聽到這句話,魏化謙反而平靜下來。

“你在‘那邊’的時間多,可能不清楚細節。我讓人調查了所有與‘兇煞之力爆發’相關的可疑人士。”

魏化謙倒回扶手椅,捏了捏眉心。他隨手掏出平板,操作了一番,推到沈陌面前。

“最可疑的是這個年輕人,你自己看吧。”

沈陌揚起眉毛,擦擦手上的果汁:“殷刃?……姓氏有點意思,隱藏身份的殷村後人?”

他隨手翻看起平板上的資料,越看越沈默。

此人來歷不明,很是可疑。但他通過了識安所有的體檢測試,目前是識安特調九組的一名非科學崗員工,評級是丙級。

沈沒會有意無意地用汙染源案子試探過殷刃和他的搭檔鐘成說,並沒有獲得實質性的“異常”證據。前不久的仇先生襲擊中,他的搭檔鐘成說當場被射殺。

沈陌震驚地看了會兒“殷刃與鐘成說系戀人關系”這句話。

根據沈沒會的情報,鐘成說身死後,殷刃還特地制造了肉俑緬懷愛人,與那肉俑形影不離。

沈陌迅速翻看殷刃的照片,這個人是長得挺邪性,不似常人。可不知道是偶然還是怎樣,沈沒會取得的資料照片,都有點……那個。

比如此人在游戲體驗店前挪不開腳,比如此人雙手同時托舉三球冰淇淋,比如此人懷抱一大桶炸雞雙眼發亮……

就算是多人場景,他也只能看到“小情侶彼此餵飯”“小情侶血拼超市”“小情侶戴著玩具耳朵游玩游樂園”等資料照。

沈陌:“……嘶。”

魏化謙:“嗯,他有點天分。但除了吃喝玩樂,這個人基本什麽都沒做。之前九組參與的那些案子,他也沒有什麽特殊的表現。”

沈陌按了按太陽穴:“我明白了,這人和大天師沒有關系。”

他的目光停在殷刃兩手烤串握成扇形,模仿使扇大俠的照片上。那雙赤眸裏沒有半點氣勢可言,那人彎著眼看向咀嚼烤娃娃菜的鐘成說,眼中只有純粹的快樂。

沈陌毅然決然地關閉了屏幕。

“我想想……按照這個時間點,應該是更升鎮的‘蟻穴’出了問題。可能那裏藏了關於大天師的資料,你們沒發現,事後被識安找到了——那畢竟是個千年蟻穴,沈沒會的人向來擅長藏東西,你應該最清楚。”

“唔。”魏化謙不置可否。

“前陣子識安搞的那個什麽比賽,是不是找來個叫桑傑的薩滿?我沒記錯的話,臨南那一支薩滿派系擅長金光辟邪術,他們都有佝羅血統——佝羅那邊對‘元物’和‘彼岸’的研究,可是自成一派的。”

沈陌指節敲敲桌子。

“也許他們在更升鎮發現了什麽,特地借比賽的名義,找了佝羅族修行者的後人來海谷。那個姑娘還留在醫院,你們可以拿她當突破口。”

說到這句話的時候,沈陌收了吊兒郎當的氣質,少見地嚴肅下來。

“魏化謙,我不知道識安那邊掌握了多少新線索。我只知道這麽一遭下來,他們對彼岸的了解只會更多。你的‘祭祀’計劃,最好早做打算。”

“我們的時間不多了。”

……

記憶世界。

化吉司的大火,燒了一夜才被撲滅。礙於圍觀群眾過多,識安眾人一宿未眠。

這直接導致符行川看到穿著“領導心腹大患”T恤的殷刃走近時,他以為自己出現了幻覺。

不過只看此人的氣質,符行川一眼就能斷定,“殷刃”殼子裏是貨真價實的大天師。只見那人拎著一只胖乎乎的黑兔,兔子嘴裏還淡然地咀嚼著菜葉。

圍觀的化吉司成員見到這般怪人,紛紛退了兩步。

好在化吉司的精英們見多識廣,情緒非常平穩。玄學界怪人千千萬,這個至少臉好看。

盧小河率先控制住表情,她有模有樣地清清嗓子:“小殷,這兔子是?”

她狐疑的目光瞧上兔子——那只黑兔與他們看見的幻境怪兔不一樣,鼻子是鼻子眼是眼,看著肥墩墩的,相當討喜。這會兒它的鼻子一聳一聳,青翠的菜葉勻速消失在它的口中。

“這是鐘成說。”殷刃“悲傷”地抱緊兔子,“這事說來話長。總之,他把屬於我的軀體給了我,我給他另尋了去處。他……他是我親手所做,本就無需太覆雜的容器。”

符行川深沈地盯著那只兔子,他總覺得哪裏不對勁,但又說不上來哪裏不對。

“其實我應該選一只健康點的。”殷刃突然補了一句,語氣有點平板——平板到熟悉。

眾人的目光瞬間全投向殷刃。

“可惜骸谷附近草木豐茂,兔子全都圓乎乎的。”殷刃迅速恢覆了原本的語調,語氣裏有股不易察覺的緊繃。

盧小河的表情逐漸困惑。

“但它真的太胖了。”就在她以為這個無關緊要的話題要結束的時候,殷刃又突然出聲。兔子停住了吃菜的動作,濕潤的黑黑豆眼瞧向殷刃。

“胖胖的很可愛。”這回殷刃的語氣裏多了幾分堅決,“非常合適。”

盧小河:“呃……”

難道是肉俑自我犧牲,再次“死亡”,刺激到了這位的精神瘡疤?她左右看了看,明智地保持沈默。

殷刃體內。

鐘成說:【……】他眼睜睜看著殷刃抱著那只“冒牌鐘成說”揉搓,思維裏滾過一連串省略號。

這只肥兔子,分明是大天師點石成銀,從菜場買來糊弄識安的。為了安撫它的情緒,殷刃順道買了最新鮮的菜葉。

【殷刃本來可以選最健康的那一只。】他幽幽地思考,【我給他的印象有什麽問題麽?】

殷刃超大聲地清清嗓子,轉移話題:“總之,你們應當看過了我給出的記憶。大家——怎麽回事,怎麽少了一個人?”

自己帶過的呂家小丫頭、符尚柳和李河晏,外加那只……那只表情凝重的染色狗,大家耳朵上都有通訊耳機。

殷刃隨便掃了眼角落裏面壁的黃粱,走到“符尚柳”跟前,面色認真:“符行川,究竟是誰出了事?”

符天異:“?”

符行川默默張開嘴,一口咬上殷刃的小腿肚。

……

傍晚時分,識安地下閃爍起一片光輝。

消失接近兩周後,七個身影再次出現在床上。符行川第一個掙紮著坐起來,動作有點古怪的不協調。李念大踏步走上前,面色難看得像剛過頭七。

“發生了什麽,怎麽斷聯那麽久?”

“我們對記憶世界的性質判斷有誤,臨時修正了不少術法細節汪。”

符行川喃喃道,還沈浸在殷刃關於“網絡”的類比裏。

完善術法的過程中,殷刃將對於記憶世界的猜測一五一十地說了出來。陡然接收到這個前所未有的猜測,直到離開記憶世界,符行川腦袋還沒轉過來。

李念:“……”

李念:“什麽叫‘對記憶世界的性質判斷有誤’?”

“事關彼岸,不適合在這裏談。”符行川壓低聲音,瞥了眼還在床上平躺的殷刃與“肉俑”,“先讓大家歇歇汪,你另外約個時間。”

李念這回沈默了更久。

“是的。”他語氣幹硬地說,“看來某些人的精神需要時間恢覆。”

他做了個手勢,識安的醫療組迅速入場。只聽黃今淒涼地噗嘰一聲,朝醫療組率先伸出手。符行川終於回過味來,他幹咳兩聲。

“這會是個很長的故事。”他一字一頓地說,“記得留夠時間,空出實驗室。對了,最好把他們都安排到人民醫院,留下來的話太引人註意。”

“我知道了。”

見前搭檔這樣認真,李念的表情裏多了一絲意外。

“我會安排妥當。”這一次,他的回答同樣鄭重。

識安九組再一次回到海谷市人民醫院的時候,夜色已深。

記憶世界的損耗較小,可眾人也已然疲憊到了極致。除了殷刃與鐘成說,其餘人掛了一排水,倒頭便睡。殷刃盡管有一肚子話想說,還是努力憋住了。

他只好時不時碰碰躺在隔壁床的鐘成說,自從有了實體,那股奇妙的排斥感又回來了。不過一定程度上了解了這家夥的情況,這種下意識的排斥感也變得好玩起來。

鐘成說沈思了會兒,往殷刃的方向蹭蹭,縱容了他戳來戳去的舉動。

“過段時間,符行川他們肯定要‘傳喚’咱倆,一起解決正事兒。在那之前,咱們的空餘時間不多。”

“嗯。”鐘成說輕聲回應。

黑暗中,鐘成說的身體輪廓結實漂亮。哪怕是現在,殷刃還是無法把那只長得亂七八糟的兔子,和眼前的俊秀人類對上號。

“你有什麽安排嗎?”

殷刃不再戳他,而是伸出手,掌心貼上那人的後背。

十分溫暖。

“和你一起好好慶祝。”鐘成說背對著殷刃咕噥,“和你……待在一起。”

“還有呢?”殷刃揚起眉毛。

“還有……”

“月底了,鐘成說。”殷刃俯下身,身體離鐘成說一拳的距離。

他往那人耳朵裏吹了口氣:“你要過生日了,對不對?”

此時此刻,隔壁樓棟。

“來了來了。”孫棲安打了個哈欠,強撐起精神,坐在一張病床前。“說好了,姐姐讀一個故事,倩倩不要再哭了好不好?”

小女孩面色青紫,嘴唇發白。她細瘦的手背上血管凸出,正在輸液。

孫棲安摸摸她的頭發,拿起小女孩枕邊的童話書。

童話書的封面柔和漂亮,分明是一本經典童話。孫棲安打開其中一頁,目光突然變得無比柔和。她再開口時,音色未變,卻多了種令人平靜的魔力。

“嗯……今天就講講,‘死神’的故事吧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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